白詩詩聞言面色大變，只見方才還陰暗的房間頓時一片明亮，白芨這才發現之前以為的墻面竟然是幾根巨大的藤蔓所編制的假象，藏於身後的白守義憤怒的看著他：

“你們害死了連月，又要要害芨兒，現在竟然還想害我，你這歹毒的心腸!”

過於震驚，白詩詩一時間竟然沒說出話，餘光看見白芨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才恍然道：

“你設計我，這劍譜是假的。”

白芨淡淡道：“你咎由自取。”

白守義此刻怒目圓瞪，大概是從沒有想過自己一直愛護的女兒竟然要殺害自己！這對一個向來自尊高強虛榮的人來說實在太難以接受，白守義楞是氣的吐了一口血。

“你這畜生！”

大概是知道事情敗露，已無回旋之地，白詩詩突然狂笑起來：

“我的好爹爹，我是畜生，那你是什麽？”

演了半天戲，覺得自己可以拿影後的陸淒淒聞言，突然覺得這句話聽的很爽。

縱然這白詩詩和蘇紅袖不是什麽好人，可若不是這白守義貪戀權勢，背信棄義倒也沒有這麽一場冤孽。

白守義氣的雙手顫抖，看著白詩詩二人：

“你這個毒婦！生出的女兒和你一樣歹毒！”

蘇紅袖一把將白詩詩藏在身後，那張毀了容的臉上露出譏諷而自嘲的笑容：

“白守義，若不是你貪慕權勢拋棄了我，我怎麽會落到如此地步，你還有臉罵我毒婦，若不是你，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嗎？我的女兒……我的女兒……”蘇紅袖眼中含淚：“她那麽小，我卻將他丟在了家裏，我不能照顧她，不能聽她喊我一聲娘親，甚至不配得到她的原諒，這一切都是你害的！”

兩人一言不合就開打了起來，蘇紅袖雖然衣毒雙絕可是武功卻並不高，不過短短數十招她已經身中數刀，白詩詩見此連忙前來支援，陸淒淒道：

“得幫個忙吧，不然白守義要是死了，這事……”陸淒淒轉念一想：“嗯，貌似他們要都死了，其實也行。”

林筠亭一樂，見白芨聞言慌亂的目光道：“你嚇到白芨姑娘了。”

白芨雖然恨他的父親，可這也是他唯一的親人，自然舍不得看他受傷，陸淒淒見此挺無奈的：

“放心，會幫你留一口氣的。”

這雖然並不是什麽好話，白芨聞言卻放心了下來，不知道為什麽，明明陸淒淒對她並不是多麽友好，可她卻不自覺的相信她。

眼看著白守義一劍刺向白芨，千鈞一發之際蘇雲袖以身擋劍，尖銳的劍刃刺入肉體，其實和刺進豬的身體感覺沒什麽差別，白守義面色冷戾，蘇雲袖卻手心一抖，掌心的暗器掉落在地。

“你……”

蘇雲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，血色順著她的身體在地面蔓延，白詩詩在一瞬間的呆滯後猛然沖過去將她抱在懷中，胡亂的按著她身上的傷口：

“你別死！你怎麽樣？”

蘇雲袖吐出一口血水，愛憐又愧疚的看著她：

“詩詩，對不起。”

白詩詩胡亂搖頭：

“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，你欠我的根本還不清。”

蘇雲袖攥住他的手道，聲音斷斷續續：

“我知道，是我……對不起你……我不該……不該就這麽將你丟下，是我錯了。”

白詩詩根本聽不見她說什麽，聲音因為恐懼變的尖銳而刺耳：

“我不要你的對不起，你要給我贖罪，你不能死，你不能死聽見沒有，你欠我的你還得慢慢還我！”

這下連陸淒淒他們都有些驚訝，平時見那白詩詩對蘇雲袖似乎沒什麽好脾氣，便是方才也是冷淡怨恨的，卻沒想到此刻竟然會如此失態。

“詩詩，你能叫我一聲娘親嗎？”

白詩詩胡亂的搖頭，聲音似是狠厲又似是嗦泣：

“我不會喊你的，我不會喊你的，我還沒有原諒你呢，你起來，你起來啊！你起來，我就原諒你，你起來！”

白詩詩說到最後近乎哀嚎，蘇紅袖眼角淚流不斷，她神情哀切，臉上的疤痕如同她醜陋而殘酷的一生。

身旁的白守義皺眉看著地上哭泣的母子，血液順著手中劍刃滴答滴答，蘇雲袖轉頭看向他，她看著看著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這個被權勢遮蔽雙眼，這個被欲望縱橫全身的人，她竟然愛了他一輩子。

她一直認為對方是因為傅連月而拋棄她，如今才驚覺，對方是因為權勢而拋棄了他，。

她愛錯了人，也恨錯了人。

可一切都沒了回頭地。

如今刀劍相向，對方棄她如敝履，她竟然也舍不得殺他。

她開口，聲音游移如同蛛絲：“白守義，你負了我一輩子，我也恨了你一輩子，下一世，只願咱們再也不會相見，只是，詩詩是你的親生女兒，你對不起她，你不能殺她，否則陰曹地府我也一定會爬上來找你報仇。”

她說的聲聲泣血，說的滿眼是恨，恨的也不過是她窮苦一生，無人可憐。

她的父親不認他，他的丈夫拋棄他，她的親生骨肉恨他。

而她最恨的便是一生癡心錯付，連累她的女兒臨時也不願原諒她。

白詩詩看著懷中人死不瞑目的雙眼，突然抱頭痛哭起來。

“娘!娘！”

“娘！你醒醒！你醒醒！！我原諒你了！你醒醒好不好！”

可惜再也沒有人會回應她的呼喊，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。

那蘇紅袖臨死之際最想聽的不過是一句娘親，卻最終死不瞑目。

而白詩詩將這滿腔恨意擰成一股解不開的結，卻在她死後才明白這恨早已無關緊要。

……

蘇紅袖死了，白詩詩也不過是強弩之末，對上白守義並沒有任何生機，白守義似乎終於在鮮血中撿回了那麽點親情，放下劍刃道：

“你走吧，看來你娘的份上我不殺你。”

白詩詩只是抱著蘇紅袖的身體久久沒有說話，半響終於起身，她慢慢走近白守義，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事露出了一個冷笑，下一刻之間一片血霧。

白詩詩看著胸前的劍刃，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死死盯著白守義，漆黑的眉眼一片血色漸漸凝聚成血滴滴落。

吧嗒！

白詩詩眉目冷冽：

“爹爹，我說過我會殺了你的，你怎麽不信呢。”

話落，對面的白守義轟然倒地。

他這一生為了權勢，拋妻棄子，為了地位，逼死發妻，為了榮華，拋棄自尊。

最終卻死於一根見血封喉的銀針，甚至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，就這麽轟然倒塌了。

白詩詩看向白芨：

“我倒是看錯了你。”

這句話方才說不過是屬於上位者的戲弄，此刻卻多了幾分真心實意。

白詩詩說完，身子一歪，也如同一直白色的蝴蝶墜落。

冰冷的牢房躺著三具屍體，白芨呆楞片刻突然跪地大哭起來。

血色彌漫在整個牢房之中，將這本就暗無天日的牢房襯托的更為灰暗。

明明大仇得報，卻無從歡喜。

陸淒淒看著她的背影啞然片刻，有些無措的看向林筠亭。

她方才說：“你放心，我會給他留一口氣的。”

那般大言不慚，那般自大張狂！

林筠亭嘆息一聲，將她摟在懷中：

“並不能怪你，我們都沒想到。”

是啊，他們都沒想到白詩詩會以命相搏，她的野性是真的，她的恨也是真的恨，她的怨是真的怨。

陸淒淒為自己的自大而感到羞恥，她憑什麽高高在上的指點她人？

就因為她經歷過背叛和傷害，就覺得這世間無一是真嗎？

陸淒淒緊緊抓著林筠亭的衣擺，像是抓著她唯一的救贖，不只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誰說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……

這件事後來是怎麽解決的陸淒淒並不了解，據說是白芨將一切公布了出去，因為有何長文的支持，加上其他人都死了，所以不信也只能信了。

和白芨告別那天，風聲獵獵如狼煙，掀起白芨的白色的壽衣，吹紅了她悲傷的眼。

她說：“陸姑娘，謝謝你，你是我永遠的朋友。”

陸淒淒嘴上那句對不起來來回回，最終消散在風聲裏。

“你說什麽，我沒聽見。”

陸淒淒便不說了，她搖搖頭：“你也是我的朋友。”

白芨慘白的臉上露出這些天唯一的笑容：

“淒淒，雲水澗永遠歡迎你的到來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“一路順風。”

陸淒淒後來和林筠亭說，其實傅連月和蘇紅袖死的都太冤枉，畢竟對於白守義這樣的人來說，他愛自己勝過愛任何人。

林筠亭聞言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：

“愛情更多時候都是盲目的，所以他們才會明知是劫，依舊奮不顧身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

“什麽？”

陸淒淒道：“你總是氣定神閑的，你會為了愛情奮不顧身嗎？”

林筠亭聞言看了她許久，心道比不上你如風蹁躚，張狂肆意。

半響，陡然一笑：

“或許吧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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